RocketBabyDolls

『第55名阿…』阿南站在中廊看著佈告欄，喃喃自語著。

「看什麼東西，這麼入神？」一個高壯的男生，遠遠跑過來，一隻手臂大喇喇地掛在阿南的肩膀上，高聲地喊著，「喔！是這次段考的成績啊！」順著阿南的視線，看到那張剛剛張貼上去的全校排名表，「不賴嘛！第55名，你這傢伙快把那些資優班的好學生比下去了！」說完，用另一隻手揉亂阿南的頭髮。

阿南彎下腰躲避攻擊，順勢用手肘回敬個拐子。「是嗎？你這渾蛋也不差阿，居然也可以拿到第68名，早知道就不給你看了！」說完，阿南腳底抹油，一溜煙就往教室的方向跑遠了。

「幹！老子頭腦這麼好，哪需要看你的？！」捂著被偷襲的胃部，這高壯的國中生不服的大叫著。「你最好跑遠一點，那吼令背掠到，絕對吼你細！」

課堂上，老師不是很用心的上著課，而台下的學生，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課本，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傳著紙條關心誰跟誰的八卦消息。

這就是所謂”普通班”的一般上課情形，沒有什麼煙硝味，也沒有什麼暗潮洶湧，大家都做自己的事，互不干涉。但是今天卻有一個人引起了老師的注意。

「林正南。」老師對照著點名簿，用下巴指著趴在桌上瞪著書本發呆的阿南，說：「不要以為考個班上第1名就很了不起，多注意一下自己交上什麼朋友。」

突然被點名的阿南，不知道要如何回應，但台上的老師好像也只是隨口說說，蓋上點名簿後，又照著課本一字一句地朗誦起來。

兀自發起愣的阿南，突然感覺身體一振，原來是隔壁的同學塞給他一張紙條。他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別理這種神經病！今天下課後去踢球喔，午休的時候10班的人來約了。阿威。』阿威就是跟阿南稍早之前在中廊打鬧的男生。

看完，阿南微微露出笑容，轉過頭去，對著隔兩排的阿威比了個OK的手勢。

下課鈴聲一響，台上的老師毫不留戀地收拾教具準備離開，台下的學生更是雀躍不己。阿南將書本塞進書包裏面，拉著背帶往身後一扔，準備去找阿威，這時，另一個同學提著一個塑膠袋，擋在他面前。

「阿南，這是我家前一個房客搬走時沒有帶走的錄音帶，我知道你有在聽音樂，給你聽聽看。」

阿南接過同學手上的塑膠袋，打開看，「看起來不錯！」正打算要拿一張出來研究的時候，阿威的聲音傳過來。

「阿南，快一點，我可不想太晚去被排在後補！」

「喔！好！」阿南放下正要拿起來端詳的錄音帶，將整個塑膠帶塞進書包，笑著跟同學說：「謝啦！我回家就放來聽！」他揮個手跟他道再見，就跟阿威快步衝向操場去了。

Some of those that work forces,
are the saints that burn crosses

整片天空染成黃澄澄一片，操場上一群男生席地坐在草地上，制服全是亂七八糟的模樣。

忽然一簇藍光在其中一個男生的手中點亮，然後一團煙霧模糊了他的臉龐。

「呼~踢球後哈一根最爽了！」他一說完，隔壁幾個男生也紛紛點起香菸吞雲吐霧。

阿南閉上眼睛，整個身體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在上風處的他，只呼吸到青草的清新味。

「ㄟ！你們兩個，要不要試試看？」一個男生將抽到一半的香煙，送到阿威的面前。

「馬的！我才不要，我在家吸太多了！」阿威帶著笑揮開對方的手，站起身拍拍屁股，對著還在神遊的阿南說：「我要回家了，走不走？」

阿南張開眼睛，瞇眼看著被光線包圍的阿威，身影有些模糊。「嗯！走吧！」他坐起來，手伸得高高的，阿威毫不客氣地助他一臂之力。

「喂！阿南阿威。」就在他們兩個拿起書包的時候，帶頭抽菸的男生叫住他們。「要不要加入足球隊，星期三跟星期五下午可以不用上課喔！」

阿南跟阿威聽完互看了一眼，阿威聳聳肩，說：「我OK啊！」接著向阿南努了努嘴：「不過這個好學生可能不行。」

聽完阿威的嗆聲，阿南不禁皺眉頭，不干示弱回應：「誰說不行？！我加入！」

回到家，阿南隨意吃完晚餐後，就把自己鎖進房間裡。他把書包那一堆錄音帶倒在床上，一個樂團團名吸引了他的注意。

Rage Against The Machine？討伐體制？

他把錄音帶放進機器裡，隨即一陣狂暴的音樂從喇叭放出來，像是一群暴動的公牛在街上狂奔，阿南沒有聽過這樣的音樂。

有種細微的聲音，他心底某一處的密室被打開了，有些東西似乎被解放了，但它是如此靜靜悄悄地，在當下他無法察覺絲毫。

You're wearing the badge, and your chosen white

從阿南加入足球隊後，很多事情都變了。最重要的，就是阿南引起更多的注意，正確來說，阿南引起導師跟訓導處很大的注意。

怎麼說？阿南不算是個被老師疼愛的乖巧學生，但也是個不會鬧事，而且成績不俗的好學生。

因此，在之前的服裝儀容檢查中，他從未被刁難過。但最近這幾個禮拜，他不及格的次數激增，而情形似乎更加嚴重。

為什麼？他瞪著導師，那時候老師的手硬抓起他的頭髮，聲稱他過淡的髮色是染髮的證據，他終於壓不住性子吼回去。

結果，他獨自站在訓導室裡，前面還站著擒著殘酷笑容的訓導主任。

「了不起嘛你，染髮？！」訓導主任神氣地揮著手上的教鞭，挑高阿南的頭髮。

「我沒有！」阿南不馴地看著對方。

「還說謊！」配合著暴怒的聲音，教鞭無情地甩在阿南的手臂上。「家裡電話幾號？我看你爸媽知道你這渾蛋染髮會怎麼樣？」

「1234567」阿南捂著發紅的手臂，冷冷地回答他。

「你好，請問是林正南的父親嗎？」訓導主任一邊禮貌地對著電話應答，蛇一般的眼睛直盯著阿南，「林先生，我必須跟你說，你兒子的頭髮髮色，我們懷疑他是不是違反校規去染髮。」接著他的表情隨著對話而逐漸陰霾，啪的一聲，他猛力掛上電話，臉孔已經猙獰起來。「有什麼老父就有什麼樣的龜兒子！」丟下教鞭，反手給了阿南一紀火辣辣的耳光，力道之大，讓阿南狼猖地退了幾步。「每節下課都到訓導室前面罰站！」

You justify those that died
By wearing the badge and your chosen white

最後的一節下課，阿南低著頭，靜靜地站在訓導處門口旁，臉上的紅印已經消失，卻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

「孩子，做錯事沒有關係。」一個矮小的女老師站在他前面，溫和地摸著他的頭髮。「重要的是，知錯要能改。」

阿南抬頭看向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那雙溫暖的眼睛直直地凝視著他，不知怎麼回事，一滴眼淚沿著他的臉頰滑了下來。

「別哭了。」老師拿出一張面紙，擦掉那滴眼淚。「知道錯就好了！」

可是他卻不知道錯在哪裡，Never and ever。

「今阿日那個老師是打轉來厝裡衝啥？你ㄟ頭毛安怎？」一走進家門口，阿南爸爸的聲音就從一台黑色的汽車下面傳過來。阿南沒有回應，將腳踏車停在角落，便往樓梯走去。

「你不要做一些五四三，好好阿讀冊上大學，不通像令背我安咧一直做黑手…」中年男子從車子底下鑽出來，手裡握著一條骯髒的抹布，正還打算繼續說，卻發現他的兒子的蹤影已經消失了。「幹！令背飼你加撿角啦！」他將抹布往地上一丟，洩憤式地踹了桌子一腳。

阿南粗暴地推開房門後，一把將書包甩在地上，大叫：「靠！」

「沒事吧！阿南。」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轉頭一看，發現今天請病假的阿威坐在他的床上。「我知道那個卒仔做的事了，不要理這種王八。」

甩上房門，阿南沒有回話，他坐到阿威的旁邊，翻著那一堆錄音帶，他拿起那一張RATM的專輯，打開將錄音帶放進機器，接著將音量調至最大。

感覺吉他加上主唱的聲音釋放出他的怒氣，閉上眼睛，他的手指在他的膝蓋上敲打著節奏。

「馬的！這首歌超讚的！」阿威說。

旋即，他們兩個陷入沉默，只剩下狂哮的音樂圍繞著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