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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西蘭生活雜想14

(圖片來源 Image Source:https://www.blenheimbusiness.org.nz/)

再度回到了Blenheim,背包客棧的人幾乎都更新過好幾輪,卻有幾個老朋友固守在原地,他們說在葡萄綁枝季節結束後,旅館櫃台也幫忙找了工廠農場的工作,所以來來回回也留了幾個月,加上Blenheim也算是個有規模的小鎮,還有大大小小的工廠跟商店,自己也能找到臨時的兼職。

我的老房間已經有人住,櫃台給了我一間離廚房跟廁所比較近的房間,但是我還是喜歡我的老房間,那個窗戶對著後方的牧場約5分地養了一群綿羊,每天早上起來打開窗總會有幾隻在窗外吃草,偶爾在牠們咀嚼的過程中,會抬起頭來張望一下,這時如果跟牠們對上眼喊一聲,膽大就看也不看一眼繼續埋頭吃,膽子小的就飛也似地趕緊跳走。

工作時間大約是在我回來後的下周一開始,所以這個空檔就是我去超市儲糧的時間。經過幾個月各個青年旅館廚房的洗禮,我已經是比較成熟的背包廚房老手了,當然比不上有些真的有天分的打工度假仔,在同期的打工同學,有人會空手用麵粉做成拉麵,有人可以烤戚風蛋糕跟餅乾,有人會做咖椰醬,有人會做日式煎餅。但對於後期的我,能夠變出紅燒豬腳、牛肉餡餅,我個人也是覺得挺驕傲了。我覺得到國外特別是是歐美紐澳住過一段時間的人,多半不會覺得台灣的外食很貴,因為這邊要吃到像台灣便當等級的餐廳,絕對是噴掉自己一周餐費的五成費用,重點還不合口味。就算是一般的三明治漢堡也不便宜,重點還不合口味。最後因為想吃飽飽又不傷荷包,就會開始煮食的背包生活,從基礎的超市義大利麵肉醬煮義大利麵、到煎牛排炸薯條(有錢一點時)、最後會因為思念家鄉的味道,而增強廚藝,就會達成自製牛肉麵、餛飩麵、水餃、鍋貼、滷肉飯、滷味、火鍋等這些台灣料理目標。

只是當時我弄出個紅燒豬腳好像還是有點誇張,先不論這裡的醬油跟台灣畢竟有些差異,重點是他們實在好奇哪裡來的豬腳可以買?(超市啊?只是少見而我剛好遇到這樣),紅燒豬腳對於外國人雖說獵奇,但也獲得肯定(?),所以後續我也沉浸在特殊料理的路上,像是之後做卡士達醬剩下的蛋白,清蒸後用紅燒醬汁繼續魯(這是北港老等麵線糊魯蛋白的變形版),在狩獵季節去超市買鹿肉絞肉做成鹿肉燒賣,用罐頭橘子做成糖醋雞柳條,基本上也快拿上背包料理的廚神圍裙了。比起第一次在廚房煮蔥爆牛肉,先爆炒辣椒然後整間嗆到一個墨西哥人跑來跟我說「你比我媽還嗆ㄟ」。這樣我也有長足的進步了。

去工廠報到的前一天,旅館櫃檯人員請大家先到櫃台集合一下,大致說明一下一些基本工作時間還有誰當司機(旅館會配一台車當作交通車),我們一行7個人,歐美樣貌的男女約5個,亞洲一男一女都是台灣人,我跟T。這裡櫃台通常都是指定歐美男生當司機,上次海鮮工廠工作在最後時期,因為只有剩下我跟德國女同事則請她當司機。感覺上是一種開車技術版的刻版印象,但之後見識過歐洲的道路狀況後,我覺得在開車技術上他們的確是訓練有成。

紐西蘭生活雜想14

(工廠工作示意圖,圖片來源 Image Source:https://www.kinmenroyal.com.tw/)

這次的工廠是紅酒工廠.......等等等,先不要歡呼,是裝瓶紅酒的工廠,就是將紅酒廠的紅酒裝入各自的酒瓶後,在裝箱封裝那種,在我們工作這一端除非把瓶子打破,不然我們是接觸不了內容物的!我們的工作流程主要這樣分,女生被分配在產線上,就是將箱子打開放入隔板,把輸送帶的酒瓶裝入箱子內,最後送封箱。男生就是搬運貨物,將裝好的酒箱疊好或是把紙箱搬來預備裝箱,我認為在當時就應該可被機械替代的工作。

這個工作說真的是無聊透頂的工作,比起之前在海鮮工廠的產線的工作是將孔雀蛤分類跟拔毛。那時候我通常在第一個位置上,這個位置需要將沒開的孔雀蛤丟到第一個箱子給開殼人員作人工開殼,把空的孔雀蛤殼丟垃圾箱,再把剩下的孔雀蛤鋪平翻正面給後頭的人員拔毛,很忙但是很好玩,像是反應大測驗一樣,必須在第一時間看清楚孔雀蛤狀況,出手拿定丟到準確的箱子裡,回手時再把檯面上的孔雀蛤鋪平翻正。所以時間過得很快,常常我還在玩主管就叫我去喝茶休息了。而酒瓶廠工作的內容就拿箱子放入隔板,拿產線的酒瓶,看是6瓶還是12瓶一箱放入箱子裝好,講的就是放入隔板固定還有拿酒瓶的速度。說真的,這是一個非常機械型的動作,唯一不機械式的是產線送來輸送帶的酒瓶量並不是穩定的,常常一來就是一大批,看到時貨一進產線就是得加快速度,紙箱一向是我的對手,放入隔板這一趴常常被紙箱割到手臂。比起把孔雀蛤當籃球丟,這個流程我一直沒辦法玩得很順暢。

而工廠的酒瓶整體數量好像不是很穩定,有時候做到一半的時候,酒瓶就沒了,第一次的時候我們停下來面面相覷,然後主管就先叫我們去休息室喝咖啡休息一下,但幾次下來總不能一直趕大家去喝茶,所以主管決定叫我們去掃地,但還真沒啥好掃的,廠區一直都算滿乾淨的頂多一些紙箱屑吧。於是幾天之後,這也養成大家一個習慣,只要產線的酒瓶沒了,稍等一段時間後就會拿掃把畚斗去尋一下廠區,因為般貨區的T也沒事做,所以我們基本上就會一起走,一邊聊一邊掃。

過了快兩週的工作時間,一天下班回到旅館時,突然旅館的櫃台人員澳妹把我跟T留下來去辦公室談(通常這都不是甚麼好事....),澳妹一臉為難又難以啟口的樣子看著我們,過了一會她說:「嘿,夥伴,酒瓶工廠說他們工人已經太多,所以希望你們兩個做到今天就好,薪資明天會匯到你們戶頭。」,聽到當下我真的很生氣,因為我覺得為何針對我們兩個,所以我提高聲調回澳妹:「為什麼是我們兩個?為何是我們黃種人?是因為種族歧視嗎?」這時候我發現到「種族歧視」對於歐美人的影響有多大,澳妹一聽到後臉色馬上大變,眼睛瞳孔放超大地說:「NONONO,絕對不是這樣。聽著,這只是一個工作,或許這個工作跟你們不合適罷了。我們已經接洽到另一個蔬菜工廠的工作,我們會幫你們安排的,不要煩惱,不要放心裡好嗎?」

T聽到後很平靜,他點點頭就離開辦公室。我情緒還是很激動,澳妹拉著我坐下,她感覺很抱歉,因為是她打電話叫我回來工作,卻是這樣的結果。小聊一下但她還是無法跟我說為何工廠要炒掉我們,有可能她也覺得理由很傷人很無理,也可能工廠真的沒有理由。但對於被炒魷魚這件事,不管是因為工作能力或態度不佳,或者是真的「種族歧視」我都很難以釋懷。

回到房間的路途上,同樣是酒瓶工廠的英國同事S走過來跟我說:「嘿!我剛剛去櫃檯時有聽到你們的事情,不要在意,那間工廠的主管就是個渾蛋好嗎。」

嘿!現在偷聽都這麼直接嗎?還有,身為英國人的你,安慰人不是應該送瓶啤酒的嗎?當然,我那時也沒啥心情拉低賽,所以只跟他說我需要一個人靜靜。結果這位老兄安慰人的方式真的很別緻,過幾天他好像在工作中跟主管起了爭執就被炒了,炒了當天回旅館他跟我說:「你看!那個主管就是個渾蛋啊!」ㄟ不是,被炒魷魚這件事,因為工作態度還是能力,或是因為「種族歧視」,不管是哪一種我都不會開心啊。

澳妹也很擔心我的心情,所以有時間會到廚房那邊找我聊一下,順便跟我說蔬菜工廠那邊的工作安排進度。我跟T反倒很少說到話,主要是我覺得是不是我的關係影響到他,因為老被紙箱割到手的我,拿酒瓶包裝的速度常常被拉慢,所以看到他我總有說不出口的抱歉。過了幾天T在廚房遇到我說他要南下了,他說他有朋友在那邊有農場的工作正在招聘農場工了。我問他不等這邊的工廠工作嗎?他回「不了,換個環境也好。本來就來紐西蘭各地體驗」

大約1-2個月過後,我已經在蔬菜工廠上班,正在廚房準備餐點中,同住在背包旅館的台灣朋友R坐在廚房用電腦,突然抬起頭來跟我說:「嘿!你還記得T嗎?」,我一邊往吐司抹醬一邊說:「還記得阿,怎麼了?」,她說:「我剛剛在看背包客棧網站,我看到一個車禍的新聞,發生在南島南部的山路,兩死兩傷,其中身故一人是台灣男性,我看英文名字很像T。」當時我們都沒有T的其他聯絡方式無法確認這個訊息是否真是T,過了幾周陸續從其他背包客的訊息,我們才確定那真的是T。

既使我們當下無法確定那是不是T,但是只要是台灣人在紐西蘭出事,同為打工度假的我們都有一種共感的憂傷。上個月才看見新聞報導一個台灣女生去冰川健行罹難的消息,我們同感到傷痛可惜,更何況是跟我們有說過話,住在同一個空間生活過的T,知道消息的我們瞬間安靜下來,我將餐點拿出去走到廚房後方的草坪上,坐在草坪上看著溪流發呆。

這時同樣也變成我蔬菜工廠的同事的英國人S走過來,問我發生甚麼事(這次沒偷聽到,可能因為我們講中文吧......),我稍微說了那個車禍的新聞消息,他發揮依舊別緻的安慰人技巧說:「Stupid NZ!Stupid place!」他轉過頭發現我沒啥反應,加了一句「I'm sorry」,他說出這句話時罕見在他的語氣中透露出溫暖。

在紐西蘭的生活持續著,這個悲傷的消息在大家的話題中從巨大的波浪逐漸平息,或許是大家不想再拉起悲傷的情緒。對於我來說,它從表面的波浪變成地表下的暗流,一個常常出現在我腦海的「What if」,常常迴盪著,如果我沒接下酒瓶工廠工作,或者我工作期間表現再好一點,或者我不找T一起去廠區掃地....這些What if,是不是可以免去T被一起炒魷魚,就能讓T不用去南部工作,避免這場車禍的發生?

這些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但卻無法阻止它在我腦裡持續發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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