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etBabyDolls

人阿，除非不到最後關頭，否則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害怕的什麼。

我怕死，我承認這一點。

大概跟經痛奮戰了1-2年，坊間總說，生理期順不順利跟體質跟有沒有運動差很多，我承認我運動量少，所以每次一來，我就伴隨著嗜睡、食慾不振、嘔吐、劇烈疼痛一堆症狀，咬牙撐過那幾天。不想去看醫生，頂多吃些中藥安慰自己。

終於連止痛藥也宣告無效之後，同事瞪著我彷彿翻眼就可以往生的樣子，叼唸著等我這次結束後，一定要把我踢去看醫生。

所以那天請了2小時的假，說是為了自己，還不如是想跟同事證明：「好啦，你看連醫生也沒輒。」

誰知道躺上去超音波一照，醫生皺著眉頭說：「你都沒發現嗎？」

「蛤？」

「Z，你來一下！」醫生轉頭對隔壁也再看診的醫生喊，隨後另一個年輕的醫生也走進來。

「哎呀，這麼大一顆？！」Z醫生看了螢幕一眼說。

「你什麼時候有空，排個開刀吧！」兩個醫生居然自己討論起來了。

「ㄜ...」我發聲，我記得我看的不是教學門診。「醫生，怎麼回事？要開刀？」

「是阿，你腫瘤都20多公分，看樣子像是良性的，但是要盡快處理掉阿！」醫生停了一下。「你難道不覺得你的肚子大的有點奇怪？」

「...我只覺得我胖了...」我誠實地說。

「...我請護士拿手術同意書給你簽，你什麼時候有空開刀？」醫生顯然對於病人的忽視很習以為常了。

我拿著幾張手術同意書坐在待診間發了呆，文件我看了幾遍，簽名寫字的地方不多，但是在那個瞬間我卻是怎麼樣也寫不完。

「手術風險」這四個大字在我腦中不斷放大，害我忍不住犯胃酸。

我家族中對抗病魔跟開刀房的經歷都不怎麼光榮。

外婆在來不及推進手術室就撒手西歸，半夜裡那通電話讓我媽的眼淚還掛在眼眶中，人就已經急奔回娘家了。

我爸騙我阿公只是腸胃不好，但是從阿公進了第1間醫院之後，我對於阿公身邊的景緻印象從田間小路微微吹徐的晚風，變成了從醫院高樓的窗沿往下望去的整齊的汽車軍團，之後阿公沒有再好起來，開刀房也進出了幾次，最後在我一次回家吃午飯前也離開了。

看來硬朗的外公也被病魔侵襲，動了一次刀後，惡魔在他身體竄流然後又找了地方聚落，研究說過，癌症的疼痛是無法忍受的，但是沒聽到他哼過，僅僅看到他昏迷的樣子。

在阿嬤了解老化對身體的襲擊前，他的心智已經幼化了。或許在他最後的時間也不曉得如何告訴我們他身體的變化，在他摔傷自己之後，才發現皮肉之下也傷痕不少，但是為時已晚，進去手術室也僅是多劃上一道傷口。

『No matter~』我的手機挑在這時候響起，是辦公室的號碼，我想到待會要開今年組內工作分配的會議，我接通後跟同事再告假30分鐘，我把文件簽好名字後拿給護士、批價、趕到檢驗室抽血，然後衝回車內狠狠哭他個10分鐘。

今天星期四，我把開刀日期訂在下星期一早上10點。

會議裡我一直心神不寧，但是如果可以將專注力放在工作上，或許我可以不那麼浮躁。我還得煩惱要怎麼告訴老爸老媽：「嘿！有個好消息，我終於知道為啥我會在生理期痛的要死要活了，因為我長腫瘤，所以下星期一要去開刀了！」回去後，我藉口說很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完一本書。如果非要他們煩惱，我想減少煩惱的時間也是一種孝順？

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在我腦袋中發酵：「如果在手術中出了差池，那麼我的生命只剩下3天，我該怎麼利用這3天？」

隔天，照常去上班，把手上該處理的東西解決沒能處理的寫在便條紙上，整齊堆疊在我的桌上，下班留了張紙條告訴我老闆下星期開刀去，沒法上班。回家吃頓晚餐，照常生活。Day 1 Check.

星期六，把行李整理一下，中午跟家人吃大餐，下午去逛街，晚上睡覺。Day 2 Check.

星期天，吃完早餐我說：「爸，媽，我明天要去開刀，等下下午2點要去醫院報到住院，行李已經準備好了，有空載我過去嗎？」Day 3 Check.

原來如果剩下這麼短的時間，其實是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生活可以彩排的。

結束之後在回頭去看我「最後」3天的作息，好似我是多麼地鎮定坦然，其實那時候醫生說要開刀的時候，我腦袋居然響起了White Lies的Death的旋律跟歌詞(..I wonder when I'll hit the ground..)，真不敢致信居然選在那種時刻我的Drama Queen會上身，突然間這首歌就一播再播，相信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明明有一首歌膩到朋友播放時你會忍不住破口大罵，轉身無意間卻自己唱起來。雖然沒有朋友會放這首歌給我聽，但是在那些天裡，我總會忍不住哼了句：「As I'm crying, So frightented of dying. Relax, yes, I'm trying. This fear's got a hold on me.」

怕死，我真的是...

不過除此之外，我又思考起另一件事情，我該先幫我的喪禮選首歌嗎？